一
郑智在解决了相对“宽敞居家”后不久,沉睡心底的都市花园房梦蓦地又苏醒了,“忠实”应了古人箕子的一句警言:“人的欲望无止境”!
本世纪初,国内房地产蓬勃发展、方兴未艾。
郑智那时虽已是合资企业高管,但要他拿出于其几乎是个天文数字的“银子”,买套带花园的都市洋房或别墅,圆他那都市花园房梦,自是不现实的。
银行存单金额累计有十几万了,郑智不炒股,又不谙其它理财方式,眼看本埠房价一年一个样——当然是“芝麻开花节节高”,郑智按捺不住“蠢蠢欲动”了。
他业余时间上网找,节假日乘公交四处寻觅,设法想找到一套超低价的都市花园房——底楼带地坝院落或顶楼带屋顶花园,即便相距市区稍远都行!如此,一来可圆了美梦,二来可让辛苦挣来的钱保值。
这就是郑智的“如意算盘”。
一个周六,郑智与妻子去距家二十余公里的乡镇赶场——其实也是顺带去寻他理想中的超低价都市花园房。依当时的房市,恐怕也只有这些地方才有他希冀的那种超低价物业。
中巴在乡村公路上穿行。
快接近目标场镇时,郑智透过车窗,望到公路边有三栋新矗立的小高层楼房,他眼睛一亮,断定那定是待出售的商品房。
赶完场,便宜农副产品买了一大堆,郑智说服妻子“负重”徒步返回几百米路,去看来时他看到的新房。
不出所料,夫妇俩进入新房“小区”大门,看到了里面“公示栏”上的售房公告,一销售男也立刻主动迎向他们。
郑智首先满意的是那房价,一套百余平米的三室也就八、九万元,并且尚有好几套带屋顶花园的物业可供选择,这可乐坏了郑智。
再问两证——土地证、房管证,当时还没两证合一,销售男轻松回应:“半年内肯定拿到!嘞(这)是个集资建房项目,(项目)大的证下来了就办每家每户的,大证下来快了......你们买嘞(这)个房子相当于土地没有要钱,要不然不会楞个(这么)便宜!”
那个时期,以各种名目立项建房的多了去了。
郑智有上世纪末在空港买五、六百一平的集资房的“成功”经验,所以对销售男关于“两证”的许诺深信不疑,何况人家还与你签买卖合同。记得八、九年前在空港买那集资房,卖家就随便写张收据给你,相比之下,这儿“正规”多了!
郑智当即敦促妻子缴了购房定金,尽管妻子当时很是迟疑!
很快,郑智完清房款,拿到了新房钥匙。
为让郑智夫妇相信能准时拿到“两证”,房老板特地少收了他们三千元房款作为“取证”保证金,这叫郑智夫妇更踏实、放心了!
二
郑智于是欢欢喜喜全力投入这“都市花园房”的装修中。
他首先花500元做了屋顶花园的隔墙和在屋顶楼道开了个出入这花园的门洞。这屋顶,他是与另一业主共享的,只有一半归他。
砌墙、开门洞,办这么两件大事,材料、人工共计才区区500元,那时候真是幸福!
接房时,客厅、卧室等地面本身就铺了水磨瓜米石,看上去还过得去,也就墙面和天花需花点儿钱装饰了。
做墙漆人工5元一平,加材料总的算下来,也就三、五千元的事儿,还加打管线槽、做厨房灶台、卫生间安蹲厕……
水电管线,郑智是让兄弟伙来帮忙铺设的,当然完事儿少不了请大家喝一台酒。
厨卫墙地砖、吊顶、隔断等,是全权托付给章姓同事代办的。
至于开关、插座、灯具、水龙头等的安装,强弱电箱接线等,那是郑智的本行,自是他亲自动手,不劳烦他人了。
那些日子,一到周末,郑智只顾往他的“都市花园房”跑。尽管来去要历经数次辗转转车,特别是忙完事儿回家,经常要么许久等不来车,要么车来了又挤不上——可怜的超载也仅能塞十人的绿色穿梭小巴!
郑智在他的“都市花园房”通常一干就是一天——毕竟交通不便,去一趟不容易,忍饥受饿是常有的事,但郑智很快乐,因为眼见着那“都市花园房”在他手里一天天的像模像样了。
这“都市花园房”,伫立阳台仰望,是郁郁葱葱的青山;厨房、卫生间、和一间卧室,朝向那天赶场郑智见着这新楼的公路,郑智物业所在的这栋楼前面还有一栋房子,故居家自不显吵闹。
房屋侧面楼下是一刚开建新楼的地基,旁边的地上立着几个待组合的塔吊井架。不知咋的,看到这些东西郑智心里就觉得特踏实:“房老板还在不断的修新楼,准时办下来‘两证’,肯定没得问题!”
房屋的门窗,除各窗户和阳台门郑智加装了防蚊网,其它均保持接房时的状态。
还别说,那加装的防蚊网真发挥了大作用。
正值盛夏,妻子随郑智去“验收”装修完工的“都市花园房”,一进门,即被爬满防蚊网的各种飞虫及窗台上层层叠叠的野蜂、蛾子吓坏了!郑智庆幸自己安了这防蚊网并且离开时关得严严实实的,否则……
他安慰妻子:“嘞(这)里毕竟是远郊乡野,‘都市花园房’要的逗(就)是嘞(这)种大自然的味道噻!”
接下来,郑智为“都市花园房”配置了全套二手品牌家私——当时正好碰上夫妻俩工作的五星级酒店更新家私,很快又托人开通了天然气,就差各房间安装空调了。
那年夏天,郑智夫妇在这乡野“都市花园房”避了几天暑,还真的不热!只是晚上除了夏虫的鸣声,真的太静了,静得有些怕人。夫妻俩甚至在这里静静地欣赏了大片《乱世佳人》,重拾久违的享受……
至于那屋顶花园——郑智本桩置业的核心,自完成隔断后,他一直没来得及打理,他也在等“房老板”收房款时顺口承诺的:“等挨邻楼栋上升施工的时候儿,塔吊顺道儿随便给你吊几‘灰盆’(盛糊状建材的容器)土上去!”
郑智的这“心仪”物业位于六楼,属小高层,没有电梯。郑智当时也没想到过要自己爬楼梯,手捧肩扛弄泥土上屋顶去种花养草。
三
前面说了,购这“都市花园房”,郑智还有存款保值和投资增值的算计。
之后的时间,他格外关心这心仪物业的准生证——土地证、房管证“两证”的办理情况。没有这“两证”,这物业就不是可交易的商品,则“保值和投资”也就无从谈起了。
每过三、两个月,郑智就向“房老板”打探“两证”办理的进展,“房老板”总是平和回复:“不着急嘛,大证是下来了!逗(就)是分户嘿(很)麻烦,要集资的农户儿配合!”
半年过去了,一年过去了……“两证”仍无着落,购房时那销售男向郑智夫妇吹嘘的“看嘛,你们挨边儿的这栋楼,很快逗(就))要做上升了!”还是个老样子的基础,旁边地上的塔吊井架都生绣了。
郑智和热心楼市的同事聊到他这“都市花园房”的“两证”问题,同事质疑:“你是不是买到‘小产权’房了哦?!”
郑智从新闻和网上了解到,小产权房基本属于私搭乱建,不仅没有升值空间,还随时可能被强拆、推倒,权益没有任何保障。
这么长时间催索“两证”无果及透过其它种种迹象,郑智判断自己或许真的买到“小产权”房了。
购房时交的全款,房子也装修了,还置备齐了家具、家私、家电……退房是不可能的了,也不现实。咋办?
为了不让全家那点辛苦积攒打了水漂,趁“形势”尚不完全明朗——“房老板”没说办不下来商业性质的“两证”,没说自己卖的是‘小产权’房——事实上,其永远不可能那么说!郑智决定——其实是他妻子天天念叨,将该“都市花园房”挂在网上,保本——房价+装修+家具、家私、家电……等,就不算自己付出的那些精力、辛苦、欠的人情了,合计12.5万元处理掉。
四
房屋售卖信息一挂就是几个月。
那时在网上做“买卖”——特别是这样的“大”买卖,尚不像今天这样流行、时尚、甚至泛滥。
挂卖期间,郑智接到几宗有关这待售房的问询电话,来电把问询重点都放在了“两证”的办理情况上,因为郑智在网上特地注明“土地证、房管证办理中!”一听到郑智回复“仍在办理中!”,对方即挂断电话,再没了二次来电。
仅一个问询电话对郑智这“都市花园房”表现出特别的兴趣,甚至要求去实地看了房,但其出价——11.5万——郑智完全不能接受,且还得由郑智承担3000元的合同更名费——那“房老板”也够黑的,仅变个与她签约的买方名字就要3000元,“少收”的3000元办证费郑智也需补齐。
在那个视房地产为香饽饽的年月,有谁听说“做房地产投资”蚀本的?这“都市花园房”买卖,郑智不求赚钱,但至少不能赔本呀!为这房子的装修,置备家具、家私、家电,郑智付出了多少心血、汗水,承受了多少饥渴啊!还欠了那么多人情。
因为郑智的坚持——房屋出手必须12.5万元净收,这交易就搁置了下来。
之后,那“特别买家”又几次打来电话,反复诉说他为什么特需要这“都市花园房”,电话那头的声音,沙哑,气息声盖过声带声,急促、喑哑中带些尖利,上气不接下气,像鸭青(公鸭)打鸣儿:“老师……我是个喉癌患者……需要一个地方静养……你那个房子正适合我……我现在旗兴缸(主城闹市)的家……窄不说……又闹……我和父亲住在一起……关系不好、难处……你就算做个好事……11万5卖给我嘛!”
这么“大”的买卖,难得遇上一个诚心的买家,再加上妻子“卖、卖、卖……”的穷追猛打,郑智最终答应以11.5万,不,实际10.9万——郑智还承担3000元的“过户”和3000元的办证费,蚀本1.6万元,忍痛割爱将这“都市花园房”转让给了那喉癌患者。整个买卖由妻子经手和全权办理。
五
有两个意想不到的是:
——房屋出手几个月后的一个晚上,郑智上网欲删除他那已无效的房屋售卖信息——几个月来相关问询骚扰电话太多,竟意外发现他蚀本卖出的“都市花园房”,正以20万元的标价堂而皇之的挂在网上售卖,卖家还把那物业吹得天花乱坠——当然,其中有几句是实话:“都市后花园……豪华装修……拎包入住……两证齐全……水电气、闭路、网络五通……”最后是:“生意打倒(亏损),急售还债,非诚勿扰……”云云。
“‘两证齐全’?莫非那个房子不是小产权房?!”郑智脑子急打着转儿,他立马抓起女儿的手机,打电话给原卖他房的那侩妇,以业主口吻问,“喂,房老板,我那个房子的两证现在办得如何老(了)哟?”“房老板”也不问来电者房号,回答还是老一套:“不着急嘛,大证是下来了!逗(就)是分户嘿(很)麻烦,要集资的农户儿配合……”
郑智又给网上的房屋卖家——郑智已通过网帖所留电话核实其正是先前那位“喉症患者”买家——打去电话,并有意变了些声儿,表示自己对其所售房屋很有兴趣。这次,电话那头“喉癌患者”的声音,清晰、圆润、中气十足、充满喜悦、自信且轻松:“早逗(就)出手了,还卖便宜了哦!”
挂断电话,郑智在心里骂道:“好个职业房地产炒家!居然冒充癌症患者求可怜、同情,低价买入房产,转身又搞欺骗,小产权房当商品房卖,遭天打五雷轰的,一定不得好死……”
多年后,一个春节团年席上,妻子与郑智本家一大家子天南海北闲扯,笑谈郑智老是房子买了卖,卖了买,没有存留、没有投资眼光、没赚到该赚的钱,还赔本……无意中透露卖那“都市花园房”,还赔上了她5000元的私房钱。听到此,郑智直叹:“我的天呐,那房竟只买了10.4万元,MD‘喉癌患者’太毒了!我真是‘蚀齐唐家沱了!’(亏大了)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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