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捡漏买到一条新鲜的鲈鱼,想到今晚可以给女儿做最爱吃的红烧鲈鱼时,她的嘴角忍不住上扬。鲈鱼不便宜,平时她舍不得给孩子买。
手机响起,她掏出来一看,是婆婆打来的。
赵姝跟婆婆来往不密切,如果没有重要事情的话,非节假日一般是不通电话的。会是什么事情呢?赵姝心想。
互相客套了几句,婆婆突然话锋一转,“赵姝呀,现在北京的房价涨得真厉害,已经是当初的10倍不止了,当年买房子我们出的那15万,你只要还我们100万就好了……”
赵姝惊跳起来,以为路边嘈杂的声音使得自己听错了,“您……说什么钱?”
电话那端传来婆婆的大嗓门,“我是说……你只要还100万就可以了……如果不是还有一个许林,我们也不会要你还的,知道你带着乐乐不容易,我们也是没办法的呀……如果许森在,他一定也会理解的。”
如果许森在,要回房款这种事情,估计婆婆想都不敢想吧,为了许林,来打她房子的主意,还不是觉得她们孤儿寡母好欺负?
赵姝的手轻颤起来,感觉举在耳边的手机,随时都可能掉到地上。
许森是赵姝的老公,6年前得癌症去世,那时他们的女儿乐乐才出生3个月。许森与赵姝是高中同学,他们在高中就互生爱慕,一起在北京上的大学和研究生。
一毕业,他们就在许森父母的资助下,在北京的南四环边上买了一套90平的两居室。婆婆拿出15万做首付,月供由赵姝两口子自己还。因为那时没有领结婚证,房本上写的许森。
婆婆当时拿钱还蛮爽快,还明确表示,这是给你们买婚房的钱,以后许林的婚房,我也会出15万,兄弟俩一视同仁。
那时,许林刚上高中,他比哥哥小10岁。只是谁也没有想到,这十年的功夫,房价不知道涨了多少倍。
如今,许林研究生毕业,也打算留在北京,所以婆婆就开始着急了。就买房而言,当年的15万,几乎能抵得上如今的一两百万。
他们家只是普通的工薪阶层,让他们去哪里弄这么多钱?想来想去,觉得找赵姝要回房款,也不失是一个好办法。
“妈,我现在手里没有100万,自从许森走后,我一个人一边还房贷,一边养孩子,真的没能攒下什么钱。”赵姝一字一句地说道。
“妈妈知道你的难处,妈妈都替你想好了,你和乐乐现在两人住着这么大的房子也是浪费,每年物业费取暖费就不少,听妈妈话,将房子卖了,再换成小一居就蛮好。余下的钱,你只要还我们100万就成。”
婆婆的泼辣与强势,赵姝早就领教过,可见这一切她早已深思熟虑,连后路都替她想好了。
赵姝没好气地说:“当初您们不是说好两个儿子一人一套婚房的首付,现在怎么又变成这样了?!”
“我们这么做,就是想对两个孩子一视同仁呀,我们不能只给你们买大房子,而许林没得房子住吧?”婆婆说。
还有这么奇葩的逻辑吗?赵姝的眼泪唰地涌了出来,站在人头攒动的街头,她觉得内心一片荒芜。
赵姝拿不出这100万。
自从许森去世后,她就从原单位辞职了,重新找了一份兼职,是给一家事务所翻译案子,挣的钱跟原来差不多,但不用坐班,可以自己亲自照顾乐乐。
自从乐乐出生后,出了月子,就是赵姝一个人在带。当初她执意要生下这个孩子时,她的母亲就极力反对,骂她固执又愚蠢,以后有得苦吃,到时别抱着孩子哭回娘家。
因为这句话,赵姝再艰难,她也要咬牙自己解决。
乐乐上幼儿园之前,赵姝每天需要花大量的时间来照顾她,只有等乐乐睡着了,她才能工作。赚的钱,也只是刚好够还房贷和生活开支。
她的经济状态稍微好转,是在乐乐上了幼儿园之后。充足的工作时间,报酬自然多了不少,她攒下来提前还了房贷。
目前,她手里的存款也就30万,离100万远远不够。
赵姝是了解自己婆婆的。如果她没有十足的把握,她是不会张嘴要这个钱的。
赵姝明白,房本写的许森,又是婚前财产,婆婆当年确实出了15万的首付,即便是走法律程序,她的胜算并不大。
而婆婆,估计哪怕是撕破脸皮老死不相往来,也会把这100万要回去吧。
赵姝心里有说不出的憋屈,但生活还得继续。
她把房子挂在链家,不到一个月,房子就卖出去了。房款到手后,她第一时间将100万打入婆婆提供的账户。
赵姝也一直在看房,看60平左右的一居或者小两居。这种紧凑型的小户型在市场上异常火爆,刚需都喜欢,供不应求。所以,赵姝没能在第一时间买到合适的房子。
搬家之前,她有好几次跟乐乐谈到过这个问题,但真的开始动手打包收拾东西时,乐乐还是哇哇大哭起来,“妈妈,为什么你要把房子卖了呢?为什么我们要去租房子呢?我不想住别人家的房子,如果别人把房子要回去怎么办?我们是不是就跟那些乞丐一样只能住到桥洞里?”
赵姝感觉自己的心在撕扯。多年来,不管她怎么坚强与努力,还是没法给乐乐最基本的安全感。
赵姝走过去,搂着乐乐,用纸巾将她脸颊上的泪珠擦掉,说:“宝贝,你放心!我们一定会有自己的房子,现在租房只不过是暂时的,等妈妈看到合适的房子,咱们就给买了下来,好不好?”
乐乐含着泪,用力地点了点头,她突然将头深深埋在赵姝怀里,轻轻地说:“我好想爸爸啊!”
赵姝楞了楞,搂着乐乐的手,犹如在寒冬中被冻住的树枝,僵硬得不知如何安放。
把乐乐哄睡后,赵姝开始整理东西。这套房子承载着太多的记忆,关于她和许森的记忆。有美好幸福,也有痛苦绝望。
可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把它卖掉,就如她从未想过,许森也仅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,而且是已经刻进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。
又是一个周六的早晨,刚过6:30,赵姝便急急匆匆地将乐乐从床上拧起来,让她抓紧时间去洗漱,等一会儿,她们还要赶着去舞蹈学院上课呢。
不大一会儿,卫生间里传来乐乐惊恐的尖叫声:“啊……妈妈,你快来!”
赵姝吓了一大跳,以为乐乐滑倒了,赶紧跑过去,只见乐乐指着盥洗池中的一只蟑螂,慌慌张张地叫:“妈妈,蟑螂,你看它还到处乱爬,妈妈,你快打死它,我害怕……”乐乐一边说,一边往赵姝身后躲。
蟑螂似乎也受到惊吓,毫无头绪地乱窜。赵姝扯下一截手纸,眼疾手快地对准蟑螂,使劲一摁,然后将捏成一团的手纸丢入马桶,哗啦一声,随着急促的水流冲入下水道。
乐乐见蟑螂被消灭掉,顿时雀跃起来。赵姝见时间不多了,开始帮着乐乐洗漱梳头。
周末依然还是很堵,等她们倒了几趟车,好不容易快到舞蹈学院时,交通跟彻底瘫痪了一般,私家车与公交车都互相较着劲儿往前蹭,行驶速度还赶不上步行。
乐乐等烦了,她趴在车窗上,百无聊赖地向外张望。突然,她兴奋起来,朝着不远处的一辆黑色奥迪使劲挥手。赵姝顺着她的视线,发现一个小女孩从天窗伸出上半身,正兴奋地朝着这边使劲挥手。
是青青,舞蹈班里乐乐最好的朋友。也许是因为都是单亲家庭,两个孩子相处得格外亲密。孩子也喜欢寻找同类。
赵姝原本不知道青青家的事情,是有一天,乐乐神秘兮兮地跟她说:“妈妈,今天我跟青青分享了一个秘密,她说她爸爸妈妈离婚了,她很想自己妈妈,我怕她伤心难过,我也告诉她我的一个秘密,我说我也没有爸爸,我爸爸生病去世了,我从没有见过我爸爸。”
就在这一瞬间,赵姝的心,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生生给揪了起来。
从那以后,她看青青的眼神不免温柔起来。每次课间加餐,她都会备双份的水果或点心。
青青也感受到了这份友好,有时在课堂上她盘着的头发跳散了,她会第一时间来向赵姝求助。所以,有时青青的爸爸出去有点事,他也会请赵姝帮忙照看一下青青。
等孩子们进了教室,青青的爸爸找到赵姝,笑着说:“下周六是我们青青的生日,她想邀请你和乐乐来我们家吃饭,这你知道吧?”
赵姝忍不住笑了起来,“嗯,早就知道了,这两周,乐乐不断说要去青青家给青青过生日,天天盼着呢。”
“这是我的微信,请加一下,到时我们方便联系。”
赵姝这才知道青青的爸爸叫徐梓豪。
青青生日这天,她和乐乐还是坚持上午正常上舞蹈课,下午回家过生日。
青青的家在西城区,离舞蹈学院并不远。一到家,徐梓豪就冲到厨房开始忙活起来。赵姝见两个孩子玩得蛮好,随后也到厨房去帮忙。
徐梓豪倒也没跟赵姝客气,他掌勺,赵姝打下手,刚开始他们还有点尴尬,孩子们的笑声,从客厅里一串串的传来,两人顿时松懈下来。
“等一会儿有蛋糕,我们就不炒很多菜了,炒两个青菜两个荤菜,做一个水果沙拉,再煮碗长寿面就可以了,你先帮我做水果沙拉。”徐梓豪一边说,一边将做沙拉用的食材放到洗菜盆里。洗菜盆上有灰尘,可见平时并不怎么用。
徐梓豪吩咐赵姝的语气,有一种说不出的亲昵。
赵姝问:“平时青青上学都是谁接送呀?”
“早晨是我送的,下午放学我请的托管班老师接,托管班老师可以看管孩子写作业,还管一顿晚饭。我下班时间不确定,没法自己接送。还是你好,不用坐班,不耽误管孩子。”
赵姝握着刮皮刀的手,顿了顿。她没说什么,只是笑了笑。
“啊……”赵姝失声轻叫起来,左手的食指,血一下子涌了出来,应该是不留神割破一道口子了。
赵姝一下子懵了,愣愣地站在原地。倒是徐梓豪反应敏捷,他冲过来,将伤口按住,然后对赵姝说:“你跟我来。”
他一直紧捏着赵姝的食指,直至走到卧室才意识到,他松开手,有点不好意思地说:“你自己先摁紧,我去医药箱里取点纱布和酒精。”
赵姝静静地看着徐梓豪给她消毒、止血、上云南白药、包扎……她的心,逐渐柔软起来。
自从许森离开她后,再也没有人对她小心呵护过。生活,早已把她磨得千疮百孔。
这天,两个孩子玩得非常开心,到了晚上分别时,还意犹未尽难舍难分。徐梓豪带着青青开车送赵姝母女,两个小女孩在后座欢快地叽叽喳喳。
赵姝坐在副驾驶上,望着窗外的夜景,发现今晚真美,摇曳迷离的灯光,就如在夜空中绽放出来的一朵朵花。
她眼角的余光,不经意地扫过徐梓豪,发现他正在静静地盯着自己,眼睛闪亮。
赵姝决定答应徐梓豪的求婚。
中年男女的再婚组合,更多的是理智与合适。当然,最主要的还是,彼此之间的那么一点点喜欢,还有彼此利益的均衡,已经足以携手走过下半辈子。
赵姝想给乐乐一个好的成长环境,包括,一个温暖的父亲。
通过与徐梓豪的多次接触,赵姝发现他很爱孩子,待人也温和。当然,爱自己孩子不等于爱别人的孩子,可微妙之处在于,乐乐需要一位温暖的父亲,而青青需要一位温柔的母亲。
另外,还有更现实的问题。赵姝与乐乐的户口,至今还挂在已经卖出的那套房子上,虽然跟新业主协商好挂一年,但终究不是一个事。而且,徐梓豪的房子,即便是小产权的单位福利房,可属于好的学区,这有利于乐乐小升初。
当然,徐梓豪也不是没有权衡。虽说他是国企的一个处长,工作也算稳定,可工资并不高,而赵姝有一定的经济能力,能够养她自己的孩子,也有充足的时间管教乐乐与青青。
给青青找一个能陪伴她成长的后妈,比给自己找个伴侣更重要。
这种深思熟虑的婚姻,反而没有矛盾,彼此之间心知肚明,有一种无形的界限,不会去触碰与跨越。
所以,这个组合的新家庭,反而给人和和睦睦热热闹闹的感觉。只有赵姝心里清楚,这一切似乎真切无比,又似乎是一种假象。
用尽全力的去责备与愤怒,那是因为有用尽全力的爱过作为铺垫。
一个周六的下午,两个孩子在午睡,赵姝在清洁大扫除。
门铃响,她打开门一看,愣住了,只见多年不见的许林站在门口,许林变化很大,她差点没认出来。
许林也大吃一惊地瞪着她,支支吾吾地问:“嫂子……你怎么在这里?”
“哦,我结婚了,这是我的新家。”赵姝心想,他怎么找到这里来了,难道我再婚的消息传到他们耳朵里去了?不对,如果真的是找我,许林见到我不应该这么吃惊呀。
许林确实非常震惊,他把门拉过去,重新看了看门牌号码,一边点开手机的记录进行核对,一边自言自语地说:“没错,就是这里……这里就是徐梓豪的家呀。”
“对,他就是乐乐的继父,现在不在家,你找他有什么事吗?”
“哦……哦……我没啥事,嫂子,我走了,咱们以后再联系。”许林落荒而逃。
望着他惊慌离去的背影,还有在他手里跌跌撞撞晃悠的两个礼品盒,赵姝心想,许林肯定是来找徐梓豪的,而且还是有求助于他,会是啥事呢?
很快,这个疑问就有了答案。
第二天,乐乐的奶奶直接给赵姝电话了,“赵姝,恭喜你呀,妈妈一直是很赞同你再婚的,听许林说,你现在的老公刚好是他们的处长,咱们真是有缘分呀。妈妈给你打这个电话,是希望你能帮帮许林,你知道现在应届生解决户口越来越难了,对吧?希望你让董处长帮帮忙,把许林的评分打高一些……”
赵姝的头嗡嗡直响,这下捋顺了:许林是徐梓豪的属下,他想解决北京户口,必须有徐梓豪的评分,不然仅有的几个指标,不一定能落到许林的头上。
婆婆见赵姝沉默不语,接着说:“唉,赵姝,妈妈很后悔当初要你的那100万,想想你一个人带着乐乐挺不容易的,这么多年来,我们也没有帮什么忙。你放心,我和你爸爸都商量好了,决定把这100万退给你。”
婆婆真是精明呀,打算用100万买一个北京户口,是更划算的买卖。
赵姝没有跟徐梓豪提起这件事。倒是婆婆按捺不住,第三天就把100万打入赵姝的账户上。看着银行的提示短信,赵姝忍不住笑出声来。笑着笑着,眼泪涌了出来。
如果不是婆婆当初逼得那么紧,她怎么可能将房子卖掉,又怎么可能忍心丢掉许森生前的物品?保存了6年的物品。
晚上,赵姝和徐梓豪看电视时,赵姝一边盯着电视屏幕,一边漫不经心地问:“听新闻上说,今年北京应届的硕士生都很难解决北京户口呢!”
“是呀,我们单位今年招的几个新人,本来说要通过业务考核,将仅有的几个指标留给得分高的,结果我们单位的高层觉得这样不好,于是又去多争取了几个留京指标,准备全部都给解决。”徐梓豪说。
盘腿坐在沙发上的赵姝,抱着靠垫笑得前仰后合。
徐梓豪好奇地看着她。赵姝指指电视屏幕,只见野生动物园里,一只猴子被游客耍得团团转。
徐梓豪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。
---完结---
如果你是赵姝,当时婆婆提出的要求你会去做吗?
你会答应徐梓豪的求婚,组建新的家庭吗?
本文地址:http://www.xcqxcq.com/dcnews/112707.html